我陪老伴做检测
王珏
我的老伴特别讲究卫生，讲究到几乎是洁癖的程度。就拿核酸采样来说，别人都是把口罩往下巴一拉或者完全摘掉张开嘴巴对着医生。她是两只手捏着口罩向上移，移到只露出口腔。问她为什么？她说要护住鼻子。还有，每当棉签向她喉咙里伸的时候，她便往后缩，问她为什么？她说怕人家的手指碰上她的嘴唇。结果每次轮到她，棉签都搅的时间长，次数多，搅得深，做完之后喉咙痛，一来二去做核酸成了让她头疼的心病。
12月12日，我们准备从海南回西安，前一天每人40医院做核酸检测，为打消她的顾虑，我给做检测起了个浪漫的名字叫做“吻棉签”。我说，有你这一吻，咱就回西安了，这叫吻别，吻别棉签！西安那是什么地方？城墙都是用长安县的土和着万年县的水打筑起来的，长安万年，百毒不侵，风水宝地，新冠奈何！回西安那就是进保险箱啊！
回家休整了两天，第三天就听到了长安大学家属院封控的消息。老伴长叹一声，咱们这是从安全区回到危险区了。你说海口那是告别（棉签）之吻，错了！说不定那是初吻呢！我举起15日的报纸，看看！“霸陵在此”，江村大墓的考古喜讯占满了头版，只是在四版证实了本土新冠感染的传闻。我说，个把病例，在西安就张狂不起来！你看八月份，澳门来的新冠感染者没少接触西安人吧，可那么多密接者次密接者竟无一人感染，单单感染了重庆来的两个小情侣。十月份来的上海那8名感染者满西安逛，没少跑地方吧，可查来查去只感染了吃住行在一起的两三个人！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才过了一天，忽如一夜春风来，西铁局文化宫广场、乐居厂、太乙路、标新街、金水路……核酸检测点遍地开花。蓝色的折叠帐篷，全副武装的大白，戴着红袖章手提喇叭的志愿者还有高高低低五颜六色的候检队伍成了街头风景线。雁塔区新城区碑林区都开始全员检测了。我在通化门办事时，乘西北茶城广场队伍不长之机，花二十分钟做了采样。回家路上心里想，没有人通知咱做，也没有谁逼着咱做，老伴的采样就免了吧。可一告诉老伴，她反倒积极起来。西安市开展流调溯源了，她说，再说咱也是从外地回来的，你陪我去做一个采样吧。
西铁局文化宫广场好大呀，可广场竟让候检的队伍排满了。换地方！我骑上车子赶到乐居厂，这里的队虽然有半里路长，但终究是单队。谁知老伴来了后，远远地站了一会儿，便招手叫我走，又换到另一个点，我替她排了不到5分钟，竟让她用手势把我勾回了家。咋了嘛！队伍一直走着呢！我带着气问。她说，你没看这队，有人管的地方还差不多，后面的人挨人。人少了再去！也是的，老伴的肺部是做了大手术的，孩子们最怕的就是她呼吸系统出问题，为做核酸染上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就多当几遍侦察兵吧！直到夜里10点半，乐居厂西边那个点人才少了，待老伴去己是随到随检，总算完成了她回西安的头一吻！
本想着做过一次就行了，可到了19日，全市的确诊病例从前一天的10人扩展到21人，为迅速截断源头，核酸检测升级为48小时做一次了。这一天，排队的人格外多，我本来想排到跟前再打电话叫老伴，谁知她不等我叫就到了现场，而且站入了队列。中小学放假了，我们的前面和后面都是家长带着学生。我前面那个家长十分健谈，不停地回头说着学生的事。越说离我越近，老伴捂严了口罩对那人说，别靠近了，少说些话，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几个学生凑一起打闹，老伴吆喝起来：管管孩子，别扎了堆！虽然被她吆喝的人不大高兴，但从这以后我们前后的人们都注意了一米的间隔。在她的影响下，我和另外几个人当起了临时志愿者，不时地提醒大家几句，让我们的队伍有了让人放心的行进秩序。就这样，我陪着老伴一直做到了23日。
西安按下暂停键后，我们小区有了核酸检测点，一开始是一个采集点，虽然有序，但时间拖得很长。后来扩展到4个点，随到随采。有时是隔天一采，还有时是每天一采。无论是什么情况，老伴都随叫随到，采集完后立即回家。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她怎么能如此自觉而又严格地完成令她头疼的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年的最后一天到了。那一天，小区通知要做一次核酸检测，一直到晚上快十点，检测人员才蹬着三轮匆匆赶来，下车的时候，不管是采样的大白，还是维持秩序的志愿者，一个个步履蹒跚。看到他们东倒西歪的样子，小区居民心疼了，眼潮了，排队、亮码、相互照应、逐栋叫人，每个人都拿出自己最完美的状态进行配合，很快便完成了年的最后一吻。
回到家里，老伴急忙拿过手机，拨通了外孙女的视频。外孙女十三岁，妈妈在西安火车站工作，从西安出现第一例确诊病例，便守在单位没有回家。医院工作，疫情发生后一直在疫情最严重的地方执行核酸检测任务。亲家老两口也因为小区有了确诊病例被封控在他们自己的家。外孙女只好在邻居家吃饭，在自己家上网课。视频通了，那边外孙女叫了一声奶奶便哭了。这边老伴叫了一声宝贝也流下了眼泪。稍稍停顿，老伴说，奶奶想听你弹琵琶了，于是孙女装上指甲，弹春江花月夜，弹金蛇狂舞，还弹了新教的两首名曲。几天不见，技法还真有长进，我们通过视频报以热烈的掌声。看到外孙女情绪好转，老伴说起了知心话：宝贝呀，刚才为啥哭？
我想妈妈。
妈妈今天干什么？
她们今天忙着开通南车场，南场开通了，西安车站站改就完成了。
唉哟，真是长大了，都成小铁路了！
我也想爸爸！爸爸今天在城中村当大白。
乖乖，咱们这个城市遭难了！咱们得解决这个难题呀！爸爸妈妈冲在前面，咱们不能扯后腿。
奶奶，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怎么办呢？你爷爷奶奶的小区封控了，我们两个也过不去。是不是该锻炼锻炼勇敢和坚强了。让爸爸妈妈看看，一个疫情就让我宝贝长大了！
奶奶你过去是干什么的？
卫生防疫。要不是退休了，奶奶现在也当大白。
那你现在干什么？
奶奶老了，别的干不了，可不乱跑，不添乱，按时做核酸也是我们的正事。早一天截断源头，咱们就能早一天见面了。
今天你为啥视频晚了？
老伴笑了，我和你爷爷去做核酸了。你爷爷说，这叫吻别！
外孙女笑了，好浪漫呀！吻别了，那明天会不会恢复正常呢？
明天还有点早！
那春节，春节呢？
春节，春节应该没问题。
……婆孙俩越说越热络，越说越轻松，甚至还有了笑声。
看到这场景，我的脑海里丰富起来：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在病毒正在肆虐的古城，有多少婆孙，多少父母儿女，多少夫妻倩侣，多少至爱亲朋，正在以这种方式，抹去对方脸上的泪水，抚平心灵上的伤痛，传递着勇毅的基因，激励着成长和进步，播撒着光明和希望。
这就是西安，数千年文明传承的古长安，万人口的新西安！我感到了浓浓的暖意，不由得挺直了脊梁，挺起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