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乡愁
洪佑良
我的家乡是张坊镇的一个叫小河子的山村，我这里所说的村子，范围就框定在过去的一个生产队。我们村子很小，也就十多户人家，80多口人。村子中央有一条小溪，沿着小溪一直向上走四十里，冲尾就是江西万载县的花桥乡。也许是由两条相对大的溪流汇聚而成的缘故吧，那条小溪我们叫它“人溪”，我们村是“人溪”的最下游。也是浏阳河的发源地。
张坊湖洋梯田彭红霞摄
一
村头有一座石坝，据说是六十年代大修水利时建的。原想在此设一个水泵站，将水送到海拔三、四百米高的洪塘村用的。因为流量不够，一直荒废着。这便成了我们儿时的乐园。一到夏天，我们几个小伙伴便在坝塘里洗冷水澡、打水仗，可以闹上一整天。特别有趣的是闸门下面的出水槽里，有很多小鱼迎着水往上游。我们就用一只捞箕去捞，每次能捞个半斤八两。只是捞的次数多了，鱼也变惊了，只要看见人影，就四散而逃。有一天晚上，我和哥哥看完电影回家，顺便到坝上去看看。见灰色的水泥坝上，有一堆黑色的东西，我以为是牛屎，但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大甲鱼，我和哥哥手忙脚乱地将大甲鱼翻了个。后来拿到张坊卖了多元，要知道，那时候的元可不是小数目。
彭红霞摄
村子中塅有一个晒谷坪，一亩多大，三合土夯就。先是用砂石、石灰和*泥拌匀，将三合土铺到晒谷坪上。大家先用脚踩，再用棍子轴，用地拍子拍。地拍子大概现在已经没有了，是一块一尺多长的木头做成拍子状，上面插两根夹在一起的竹篾，举起来往地上砸。一定要抽打出“泥油”来（“泥油”是打熟的土流出来的一种泥浆），既要夯实了，又要找平整。有一点龟背没事，但中间不能低，那样就会堰塞积水。师傅用木方横刮竖刮，再小拍子拍、小锤子捶。场面大的就用几百斤石夯了，四个人抬着一齐往地上抛，再砸到地上。这种集体工我们是争着出的，能挣到土分，还能玩。晒谷坪建成了可以晒谷，可以堆收割后的油菜和草籽种，晚上可以在上面乘凉。我们这些小屁孩就多了一个好玩的地方。捉迷藏、玩过家家、打陀螺，整个晒谷坪成了欢乐的海洋。
晒谷坪最风光的一次是放电影。队长告诉我们，晚上在我们队里放电影。那可不得了！这可是我们生产队的荣幸。我们平时一年就看几次电影，都是到大队部或其他大一些的生产队去看的。队长将两个放映员和大队书记叫到家里，杀了一只母鸡，称了一斤肉，打了两斤酒，好好招待了晚饭。另外安排了几个男劳力做准备工作。光滑如镜的晒谷坪掏了两个洞，树起了两根树干，巨大的银幕挂上去。生产队的男女老少都很是兴奋，脸上映着光影，好像家里办喜事一样。高音喇叭里放着我们都会唱的《闪闪的红亮》、《太阳出来红彤彤》。待到天刚擦黑，高音喇叭停了唱歌。大队书记干咳了几声，然后就表扬了小河子生产队能听*的话，搞完双抢迎“八一”，为此，大队部决定在小河子生产队放一场电影，以资鼓励。然后开始放电影。我记得很清楚，放的就是《渡江侦察记》。
第二天，我做的每一件事，就是自己动手做一支冲锋炮。
龙育群摄
二
村子里最热闹的事是老了人或谁结婚。如果是白喜事，人死饭蹭开，不请自己来。如果是红喜事，也需要人帮忙。男女老少纷纷前往，男的借桌椅板凳，女的泡茶洗碗。大凡这类事情，总有一个“提调”，也就是总管，一般由队长或年长能干的人担任。先将可以用的人团算一下，根据各自的特点安排事务。用人帖子往大门口一帖，谁干什么，上面一清二楚。文案负责对联撰写，文书往来，包封名帖，很有讲究。凭你是大学毕业也是一头雾水。农村红白喜事规矩多，一个小的礼节没到位，麻烦就来了。白喜事的后果，是母堂的人拂袖而去，你得赔礼道歉送上红包，才能平息。红喜事的后果，是人家闺女不上车（轿），看你急不急。接待负责陪客人说话，这活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遇到能说会道的来客，或者诚心为难你的，够你喝一壶。话题无非是从天气说起，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谁是天，父母是天，养育之恩啊！升级到了孝与不孝的问题上。口才好说得过赢人家，既没丢脸，还有好评价。口才不好的，当场叫你下不了台，还要背上这个家族没人才的笑柄，这样一来事情就大了。于是搞接待的人是万万马虎不得。主家总是把本姓当教师的，当老板见过世面的，或者在*府部门任职的人推出来。对方一听接待的人有来头，也就不会挑出事来。
张坊的客家人，有一整套操办红白喜事的流程。不过，随着时代的进步，很多复杂的带有封建礼制的东西逐渐被现代元素所替代，特别是有了婚庆公司后，办喜事更简便多了。但是，红白喜事仍然是村子里最隆重、最热闹的时候。很多不见面的乡亲们可以在一起聊聊天，互致问候，谈谈村里的事情，其乐融融。
图片来源长沙晚报
三
时光就像人溪河里的水一样，日夜不停地流逝。农村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新技术新品种的运用，极大地提高了农村劳动生产率，农民从繁重原始的劳作中解放出来。大量农民进城务工，物质生活也得到了改善，村里大部分村民都盖了新楼房，进村的公路也由泥路变成了水泥路，再变成了油砂路。特别是村民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然而，我每次回到家乡，走在这块熟悉的土地上，却找不到儿时的快乐和欣喜，记忆中美好的场景一去不复回了，心里莫名地生出了淡淡的忧伤和些许孤独。也许，有些东西真的已经渐行渐远，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呵，我的乡愁！
作者：洪佑良，媒体人，多篇诗作在人民日报、长沙晚报等报刊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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