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我们提到过很多次,由于被包括桐柏山和淮阳山在内的大别山系所阻隔,中国的南北在历史上一直就交通不畅,加上东部河网密布和西部襄阳城防卫体系,中原人甚至有宁可向西域发展也不愿向南进*的想法。但这事也一直在慢慢改善,随着人口不断增加和对南方不断开发,南方的富庶让日渐拥挤的北方人垂涎欲滴,加上*治上的北风南渐,尤其是游牧民族造成中原人大举南迁之后,南北通道终究成为历史重大课题。人们最终还是在合肥一线周边找到了不少可以让*队通过的路线,大别山就再也不是不可逾越的天险,于是淮河就显得更为重要了,淮河到长江一线就被称为淮南,是江南的重要缓冲地带。由于桐柏山后面的随栆走廊限制以及东部水网密布以及淮阳山系偏小(小了其实更不好过)的特征,加上淮河在武胜关到寿春一线水量尚小,大别山主干山区山高沟大,这条线路往往就成了北方人向南方进攻的主要线路,而南方人北伐则往往以东部的寿春到徐州一带出发。南宋把寿春以西一直到光州、蕲州这一段叫做淮南西路,简称淮西,一直是南北战争的主战场。
(我小时候受苻坚投鞭断流豪言的影响,总错误地认为淝水之战是马上直接要涉及东晋生死存亡问题的,后来才知道,淝水之战的发生地在寿春一带,还在今天淮南市附近,连曹操当年控制的合肥都不到,即使是东晋在淝水输了,合肥、六安、安庆、巢湖、采石、和州、凤阳、滁州以及更远一点的扬州等城市离前沿阵地还有山重水远的距离,长江也不是苻坚随随便便就可以够着下手投鞭的,何况苻坚的那百万大*根本就无法摆开,苻坚的豪言更是说明了他南征的目的绝无实现的可能。)
由于大别山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一个山高路险又四通八达的大别山是历史上南京*权绝对无法忽视但又无可奈何的战略防御地,南方*权在此设置的重重关险实际上也面临着很大的防守困难,毕竟那一带无法像北方一样建立完整的长城系统,及时的*需供应和*事救援都无法实现,所以淮西一带一直是南方*权的软肋(连上个世纪那场国共战争也是以进入挺进大别山作为战争转折点的,尽管那支进去的强*后来被拖成了弱旅)。当然,在这样一个穷乡恶水、山势崇隆、蜿蜒伸展、奥折起伏的不可控通道里投入重兵对于北方*权来说也要冒着极大的风险,毕竟在那片大山里,除了地震什么都可能发生。
南宋的沿江制置使段朝立在他家乡附近的仙人台(今英山和蕲春交界处海拔近一千二百公尺的天堂寨余脉)立堡树栅,带领强悍的乡民保障地方,开蕲*四十八寨之滥觞。公元一千二百六十六年,蒙古大将阿术带兵攻打蕲*,其中一支*队在此受阻。次年,也就是刘整向忽必烈献策主攻襄阳的前一年,段朝立以罗田县东直河乡地僻民劳为由奏请朝廷另设专司统治,议以英国之山为由名之曰英山。三年后,也就是在忽必烈称帝建立大元、蒙古第三次大举进攻南宋的前一年,宋度宗赵祺准其奏,割罗田县东直河乡始建英山县,并命段朝立知县事,这个就是我籍贯所在地建县的来历。五年以后,在蕲州、六安州*事长官均先后投降蒙古人的情况下依然竭力抵抗元*的段朝立病逝,年仅四十七岁。
公元一千二百七十七年,也就是段朝立死后一两年的时间,张德兴、傅高、刘源等人在司空山、天堂寨、天柱山一带起事,联合淮西六寨人马起兵抗元,正在从福建反攻江西的南宋右丞相文天祥派程纶、程晃(是否确有此人存疑,但当地有其并不互相认可的两宗后人)前来相助,义*在连克蕲州、*州和阳逻后进逼武昌,并跨江攻入寿昌*(今鄂州)。转战数月之后,张德兴战死,傅高战败,蕲州、*州、英山、六安、太湖等地义*家属万人被拘。
我小的时候,曾经面对门前的河流发呆,这条白莲河为啥就不那么出名,也和大名鼎鼎的白莲教没啥关系呢?许多年后才知道,白莲教跟这条白莲河可能有着莫大的关系。
实际上,白莲河虽然现在名气不大,但绝非默默无闻。在江汉合流以东,大别山向南有五条比较大的河流入长江,统称西阳五水,(所谓西阳,曾侯乙编钟镈文里提过,大抵就是今*州一带),这五条河的名字从上而下分别叫倒水河、举水河、巴水河、浠水河和蕲水河,浠水河原名希水,南梁改浠水,唐名兰溪,后恢复浠水之名,而白莲河则是现在浠水河北段的名字。白莲河之名为白莲河,历史上居然无任何记载,目前流行的由“百里险”讹传而来显然站不住脚。
白莲河上游有两大支流,东河由英山、岳西省界海拔近一千七百公尺的*梅尖发源,西河由天堂寨东北部、金寨界的云峰顶发源并流经天堂寨脚下建有张家咀水库,东西二河在我老家上游不远处的两河口汇聚,从英山鸡鸣河入浠水县(因该河得名),入境后在方斗山一带先后建有白莲河水库和白莲河抽水蓄能电站,然后从东北到西南贯穿浠水县全境,由兰溪汇入长江。白莲河全长两百六十七里,自从脱离初期短暂的陡峭山区(百里之险是肯定不够的)之后,一路呈现清泉白石、岸芷汀兰的景象,风景大为不俗。而苏东坡在*州期间于兰溪清泉寺写下著名的“谁道人生能再少,门前流水尚朝西。”
我就在这条河的旁边渡过了童年,离开家乡后也经常想起,尤其是在老家山头被推平、老屋被拆迁、改造成开发区和新农村之后,这条河似乎成了儿时唯一还存在实物的记忆,于是偶尔也会写到,比如某年中秋我就用一种眼下泛*而过去清晰的情绪色彩来感慨某种轮回。
浣溪沙—中秋
昏月一轮天那头。吁吁携子上高楼。霓虹灯下话乡愁。
旧梦依稀飘桂屑,先严教我驾扁舟。黑山白影彻波流。
古时候大别山区人烟稀少,楚人在镇压完巴人反抗之后,将境内巴人的一支迁徙至古*州一带,一向善于山区生活的廪君后裔则沿着五水向北走进大别山,这大约是最早的住民(如果有原住民恐怕也被英勇善战的巴人消灭殆尽了),于是这批人就被称为五水蛮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别山人自古以来就有剽悍好斗、敢作敢为的民风。
五胡乱华和靖康之难,都是北方游牧民族占领中原,其后又有超过百年的南北战争,大批的原中原氏族向南迁徙,其中的豪族大姓玩的是衣冠南渡、八姓入闽之类的大动作,而平头百姓之家则就近找个安全地方定居的情况更多,这些人近一点的过了淮河,远一点的就跑进大别山系,更远一点的越过大别山系就停下了,只有那些特别能跑的才会越过长江去。当然,非战争年代也会有一些人跑进山里,他们可能是弥勒教也可能是佛道啥的,还有可能就是犯人。所以,淮西一带尤其是大别山后来的住民基本也是那些不怕事儿的主,听祖辈讲他们小时候“跑反”,一听枪响,或者往屋后山上走,或者钻进地洞(有桌子底下的红薯窖,也有专门的山洞)弄床被子遮挡,完全是一副有条不紊的样子,甚至有时还能从战场上捡点啥回来。
当然,跑进大别山系的人中还有一大类就是不太出息的读书人,读书人自然也不会怕事儿,和历代大别山居民也能融合在一起,但不管是耕读传家还是*师传家。不过,在这么个地方可以读的书总是越来越少,读出书的人也不会太多(当然不会少),真传下去的家其实也不会很多,但读书至上、家家要读书的民风却保留了下来并得到了良好的传承。
总体来讲,大别山系是一个淳朴、彪悍和热血的书香之地。
说白莲教。白莲教之名渊源于佛教的净土宗(亦名莲宗),东晋时候,东土净土宗祖师慧远从襄阳释道安那里出来,到庐山东林寺和刘遗民等人结白莲社念经修法。到了南宋高宗绍兴年间,本出自天台宗、法名慈照的苏州昆山人茅子元自认为白莲社传人,于在淀山湖创立白莲忏堂,自称白莲导师,其徒号白莲菜人,可娶妻生子,与常人无异,并可男女同修,得到了下层民众的广泛信仰。因茅子元尊慧远为初祖,故他创立的白莲忏堂也就被认为是净土宗的一派,称白莲宗,或者又称白莲教。这是白莲教最早出现的记录。
茅子元的白莲宗不久后就遭到禁止,官方以其食菜事魔为由将他流放到九江,但茅子元仍然秘密传教,直到多年后他被宋孝宗赵昚接见。白莲宗也因此比较早就在江西、湖南一带和隔江的淮西地区流传。
此时的白莲宗基本上毫无威胁性,只不过是官方和那些高大上的僧人看不上他们而已,但特别简单的教义反而让它在长江中游的大山里找到了最适合发展的环境。
实际上,一直以来喜欢造反的那一批人是弥勒教。
通常认为弥勒教起源于梁武帝年间,当时有一位和达摩、宝志并称梁代三大士的傅大士傅翕(或者傅龛),这位娶了妻生了子的中国维摩禅祖师自然是一辈子没出过家,也没拜过任何师父,他倡导三教合一,创转轮藏法门,开禅宗原始宗风,同慧文共同宣传一心三观理论,对天台宗有着重大的影响。这家伙某些方面可比达摩强多了,他居然深得梁武帝认可,曾经三次见梁武帝说法论道。广种善根的傅大士在东南民众和佛教界有着极高的声望,被誉为弥勒菩萨的化身。由于他对中国佛教有着极大的影响,后世有人认为他是弥勒教的祖师爷。
(所谓维摩禅,实际就是居士禅,它来源于维摩诘菩萨,这也是一个居家菩萨,以他自己为主体的《维摩诘所说经》亦名《不可思议解脱经》是佛教经典里极其重要却最好玩的一部,甚至有人把它改编为戏剧。诗佛王维字摩诘也是来源于此。)
我却以为后来以弥勒教为名的那帮人,更大可能是太平道的传人,只不过是看到弥勒信仰日隆,遂改头换面出现在士人面前,他们推崇的祖师爷一直就是张角。早在北魏宣武帝年间,就有河北冀州僧人法庆自称弥勒下降,鼓动民众在衡水一带发动起义,从者最多达五万余人,当时的南朝还处于南齐时期,显然法庆这个弥勒要比傅大士要早出不少年。到隋朝末年,起兵造反、自称大乘皇帝、还娶了个尼姑当皇后的涿州僧人高昙晟(《说唐》中借用其名为十八路反王中实力较为彪悍的高谈圣)和聚数千人作乱、欲袭击杨广车驾不成的唐县魔术师宋子贤都以弥勒降世自居;北宋庆历年间,逃荒到清河的涿州农民王则,参*后在士兵和民众中间宣扬弥勒教,宣称“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自称东平郡王,经过周密部署起兵造反,建国号为安阳(由佛陀净土的安养极乐国讹传而成),年号得圣,我小时候听过但没听全的鼓书《三遂平妖传》说的就是这事,这厮还有可能是《水浒传》里王庆的原型(或者王则加法庆?)。
或者由于海上之盟失败,北宋被打成了南宋,弥勒教也不得不从张角的老巢河北向江淮一带转移。在那里,他们遇到了明教。
明教本来应该叫摩尼教或者牟尼教,起源于古代波斯萨珊王朝,公元三世纪中叶才由摩尼所创,他宣称自己是佛祖、琐罗亚斯德和耶稣的继承者,是最后一位先知,其教义主张灵*从肉体上彻底解脱,因而强调禁欲、食素,同时也包括了佛教的转世说和叙利亚的天使说;他以琐罗亚斯德教之善、恶二元论为基础,将一切现象归纳为善与恶,善为光明,恶为黑暗,而光明必会战胜黑暗,人类若依宗教之真理与神之志向,终必走向光明、极乐之世界。(当然,由于摩尼教消失过于久远,具体的很多东西大家谁也搞不清楚。)
实际上,摩尼如果不是安息王室的亲戚,他可能很早就被他自幼学习后来脱离的某个犹太教分支给吊死了,但他还是在波斯北部和印度传教有成,让印度的一位小君主拜入门下,回到波斯后终于赢得了萨珊王朝萨普尔国王亲弟弟的友谊,得以在帝国范围传播他的异端邪说,还向西方的罗马帝国、古希腊和东方的贵霜帝国派出了传教使者。但摩尼终于引起了该国国教琐罗亚斯德教的注意和敌视,等到巴赫拉姆一世继位,这位立志搞一个世界性宗教的光明使者就被投入监狱,最终还是上了十字架。
摩尼教里有一个设定极其有趣,就是他那个禁欲和食素的禁令只针对少数高级会员,普通会员也是可以百无禁忌的,而且不太会严重影响其日后的成就,只需要多做斋戒、祈祷等日常功课,上帝依然可以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这是它能够被广泛接受的重要原因。
当然,摩尼教后来的传播并不顺利,在经历早期的疯狂传播之后,四世纪的波斯帝国、六世纪的罗马帝国和八世纪的黑衣大食,都明令禁止并且疯狂打击和迫害摩尼教;九世纪他们又在中亚地区逐步被伊斯兰教占据主动而衰弱,并随蒙古西征烟消云散;而在希腊,宙斯的强大和奥林匹亚诸神让他们从来就没翻出过啥浪花来;十世纪之后欧洲还诞生过几个摩尼教的派生教派来,一度有重整山河之势,但也遭到了教皇的血腥镇压,到十五世纪彻底灭绝殆尽。
虽然其末劫和救世思想和中国宗教很接近,但摩尼教在中国的发展也不顺利,大致是在六、七世纪传入新疆地区,再由新疆回传入漠北回纥,但进入长安不久后就被唐玄宗下令禁止。直到唐代宗年间,摩尼教才伪托佛教之名,唐朝应回纥之请,在长安和全国各地(尤其是江淮地区)建了一些摩尼寺,摩尼教开始传入中国核心区域。因其神为明尊,故有时也称其明教。唐武宗会昌灭佛,摩尼教自然难逃法网,从此成为秘密宗教。
摩尼教一旦成为秘密宗教,其抗争特点就暴露无遗,他们迅速和中国本土下层文化相结合,(他们此时是否和弥勒教有所接触就不好说了),提出了简明扼要的八字教义:清净、光明、大力、智慧。他们在淮南、两浙、两江、湖南、福建等地秘密结社,尊奉明使,以张角为祖师(起始时间不明),造反作乱,坚决的成为对抗官方的邪教组织,母乙、王念经、钟相、余五婆、陈三枪等人就先后组织过农民起义,当然规模最大的是席卷半个南方的方腊起义。大抵也是在唐之后,摩尼教彻底成为中国本土宗教,所以连他们自己都称之为明教了。但摩尼教这个名字也一定比例保留下来了,人们往往称他们魔教。
金庸在他的小说里把明教和拜火教混为一谈,显然是有问题的。拜火教其实就是我们刚才提到的琐罗亚斯德教,在中国,我们通常称之为祆(不是袄,读先)教,他整整比摩尼教早问世了最少八九百年。准确的说,摩尼教只是拜火教流传了八九百年后别有用心者分化出来的一支异端邪说。
比较保守的说法是琐罗亚斯德生于公元前六百二十八年,卒于公元前五百五十一年,比老子、孔子、释迦牟尼都要大出很多,他完成了多神教到一神论的宗教改革,创立琐罗亚斯德教。(还有人说琐罗亚斯德要更早一些,而且他也只是个集成者。)琐罗亚斯德教中唯一的、最高的、不被创造的主神是光明神阿胡拉·马兹达。它的出现,对后来的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都有极大的影响。
阿胡拉·马兹达这名字咋样?相当陌生吧?给你们找个比较熟悉的,它翻译成梵语之后其前半是:阿修罗。没错,佛教八部天龙里的恶神阿修罗就是波斯拜火教的创世神。
拜火教是古波斯帝国的国教,直到亚历山大大帝征服波斯毁其经典,回来阿拉伯人征服中东,拜火教受到伊斯兰教的排挤,被迫再次东迁进入印度和中国。而进入中国的祆教一度极为红火,北魏、北齐、北周、南梁官方都给予过极大的支持,北魏太后、北周皇帝都亲自拜祭过阿修罗,哦是阿胡拉·马兹达。唐朝早期,官方也在多处设有祆祠和祭祀官祆正。会昌法难之后,不那么强调反抗的祆教就慢慢在中国消失了。
金庸在小说里说张无忌的侍女小昭被三个波斯人以回波斯总坛当圣女的名义带走了,我想他们一定是几个颇有胆色的国际人贩子。
金庸的小说当然很火,但毕竟不是真实的历史。当然,我认为他把没有朝代背景的黑木崖设定在河北是蛮有道理的,既然他分不清拜火教和明教,弥勒教和明教自然也应该大致是一家,日月神教的总坛放在张角老家确实无可厚非。
至于抗元的明教总坛光明顶,安排起来问题可能比较复杂一点,虽然*山上也有一座大名鼎鼎的光明顶,也有可能跟某任明教教主方腊关系密切,但就这么硬靠反而底气不足,不如干脆把它搬到昆仑山上去,用昆仑这座神山来昭示魔教的再造中华之功。
再次重申,取名字是小说家的重要功课,不仅仅是人名。我们得说,金庸在这个问题上的处理相当不错。
当然,如果金庸就这个问题求教我,我肯定会告诉他更好的方案。
公元一千二百七十六年正月,蒙古人围攻临安,谢太后带宋恭宗奉玺出降。按道理,南宋此时就已经灭亡了。但之前召集数万勤王兵赶到临安的赣州知州、被封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去向伯颜求和被扣押的文天祥居然就在押解北上途中逃跑了。五月,宋末三杰和著名的逃跑宰相陈宜中以及部分王室成员在福州拥立宋端宗,成立了南宋流亡小朝廷。同时,文天祥派和他一起从蒙古*营逃跑时跟随的杜浒、吕武二人分别去温州、江淮招募豪杰。七月,淮南制置使李庭芝在扬州战败被杀,南宋的擎天一柱轰然倒塌,长江以北除远在四川的钓鱼城外,基本已无值得一提的南宋官方*事力量。同月,枢密使文天祥由于和张世杰、陈宜中*见不合,朝廷不让呆,要求去温州开府也不行,文天祥只好以同都督诸路兵马职出任江南西路(大体就相当于今天的江西),建府南剑州(福建南平)聚兵抗元,拟以占领自己的家乡江西为基地反攻蒙古人。
蒙古人也有动作,公元一千二百七十七年正月,元廷赐号龙虎山天师张宗演为演道灵应冲和真人,命其总领道教;二月,又命番僧亢吉祥、杨琏真迦并为江南总摄,掌佛教。
同年四月,文天祥组织了南宋小朝廷最后一次的垂死挣扎,他带领各路义*反攻江西,攻打赣州、济州一带,打败元*,一举夺得了十几个县城,几乎江西南部各地都有英雄豪杰响应,甚至湖南衡山都有人起兵响应;与此同时,张德兴等打出宋端宗景炎年旗号从司空山出发,全取蕲*,并在樊口一战斩杀元廷湖北宣慰史,攻下江南的寿昌*(今鄂州),大有南北夹击全取江西甚至湖广的势头;加上年末年初四川张钰光复泸州、涪州的消息传来,一时民心振奋。但因*事实力所限,八月,西夏后裔李恒(崖山海战张弘范的副官)在派兵救援赣州同时,亲自带兵突袭了文天祥所在的兴国,文天祥妻子儿女大多被俘,仅带数人逃脱,随后赣州兵败,退往广东。九月,退回司空山的张德兴兵败被杀,傅高亦在天堂寨被打败。十一月,泸州神臂城陷落。南宋回光返照的一战至此落幕。
次年五月,宋端宗死,十二月,退往潮阳的文天祥在五坡岭(今广东海丰北)被俘。
再次年,刘源战死天柱山,三十八年不破的钓鱼城降,崖山兵败,陆秀夫负宋末帝跳海,南宋小朝廷灭亡。
又三年,四十七岁的文天祥从容就义。
文天祥初名云孙,字宋瑞,又字履善。道号浮休道人、文山。江西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市青原区)人。文天祥其实是一个大大的异类,首先他长得极帅,《宋史》中连用了几个词来形容他: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本来可以靠颜值吃饭的,他偏要靠才华,宝佑四年也就是公元一千二百五十六年,年仅二十岁的他高中状元,也为传奇的江西科举又增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一个有前途的五好青年,居然不好好做官,非得做个正气谏臣,常年和那帮大佬作对,没事就被免官或者辞职回家;当个正气文官也就罢了,没事还喜欢掺和武事,动不动就想带兵打仗,还屡败屡战;好吧,就算他文武全才,为朝廷好好出力吧,可他性格豁达豪爽,没事还和在野的那帮人一起混,平生衣食丰厚,声伎满堂,一挥手就有数万大*生死相随。
反正这样一个在朝野都有一定影响力的家伙,他拿朝*诸公没办法,朝廷诸公也拿他没办法,反正已经都输成这样子了,只能让他由着性子折腾,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最后忽必烈也对文天祥表示无语,忽必烈劝他投降的诱饵是宰相,他说他的条件要干个听调不听宣的道士。)
文天祥在正常情况下就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愤青,实际上也是非常不适合官场的,如果不是蒙古人入侵,他也许在历史上一笔带过。而他的出现,从本质上也从未真正改变过南宋被灭国的历史,他的那个丞相官职,说到底就是临时被拖去主持那个似乎有去无回的谈判而给与的安慰奖,逃出以后,海船上的小朝廷朝堂里再也没有人抓着这事不放,也没有谁认为应该让文天祥承担更多的责任。说到底,他根本就没进过那个圈子。
后世经常有人提到,文天祥在起兵勤王到临安后,曾上书提出改变过去州县分别抗战的模式,恢复唐末藩镇制度的建议,建议把天下(宋地)划为四镇,设四镇都督为统帅,充分利用民间力量,共同举事,即可战胜蒙古人,这个如此疏阔的提案居然被很多人认为是救世妙方,也算是奇葩事。至于他代表宋廷去议和,居然在谈判会场和伯颜大吵起来,把伯颜斥责得哑口无言,显然严重违背了基本的外交礼仪,所以被伯颜扣下这事我居然没觉得伯颜有啥失礼的感觉。当他逃出蒙古*营,想去扬州找李庭芝的时候,史书上记载李庭芝首先认为文天祥是来劝降的,故派人去杀他,去的人发现他还是个忠臣,就把他送到温州,随后参加了宋端宗的拥立,这个说法显然有些漏洞,但有一条可以确认,就是南宋最有实际抗元效果的大忠臣李庭芝并不认同文天祥,也不想他入城。
当然,文天祥还是做了很多虽然力不能及但可歌可泣的事情,我们接下来也会说到文天祥可能为中华光复埋有伏笔,但他终究也只是为无力回天的南宋增加了一个铁骨铮铮的先进典型,可这样的典型我们真的从不缺乏。
更大的问题是,我们似乎更愿意培养这种所谓的一身正气,有意无意忽视能力,只要*治正确且能言善辩,似乎其他的都不值一提,搞得社会上经常充斥了无数一事无成的热血愤青。是故,我对文天祥一直就略略有些低看,并未特别的推崇他和他的《文山集》,(实际上,主要是针对愤青这一类人,)曾有诗:
七律—文天祥
枫宸弱冠取文章。顾盼烨然凌庙堂。
友遍九流归养士,*成一帜起勤王。
汗青书倦孤忠泪,浮白歌残百感肠。
假使当时能执国,楼船依旧载斜阳。
大别山这样一个地方,文天祥决不会放过,吕武肯定是去过的,毕竟那里有原本就是官*的张德兴、刘源在司空山、天柱山一带坚守了十几年而不倒。很多记载都说文天祥派了同科进士程纶到天堂寨参与反攻江西的配合行动,我查过一个不知道是否准确的资料,文天祥那一科的进士里并无程纶的名字,但程纶的官方身份是确认无疑的。他们那次出兵,张德兴的身份是知州级别的淮西安抚使,傅刘二人的身份是招抚使。张刘二人的来历是有一些记载的,张德兴甚至还在司空山朝天宫落成时写过一首“愿将只手扶红日,扫尽狼烟御辇回”的诗句,刘源也曾是淮西*低级将领,多年驻守天柱山总关寨,但傅高的身份一直就非常神秘,我在各种记载里都没找到其来历,连傅家的家谱里也只是无前无后的提到他一句而已,关键是这厮似乎并没有战死。
我们知道,这个时候的文天祥,小朝廷能够给他的,除了没有成建制的*队(张世杰不会给他)之外,几乎干什么都可以,权利是极大的。手里有的是帽子,也有足够的票子,但帽子不会乱发,票子也不会乱使,用出去的一定和反元大业相关。程纶带的票子除了满足打仗需要,修建一批山寨城堡理应不存在问题,诗人张德兴的朝天宫肯定是用了这个票子的,而天堂寨也就是此时开始修建的。
这些年,天堂寨的旅游也搞得比较火,安徽金寨、湖北罗田都纷纷打出大别山主峰天堂寨的名头,辖区内风景果然非凡,来旅游者多觉得不虚此行。但这两家略显尴尬的是,他们的推荐线路实际上往往并没有到达真正的天堂寨,而真正的天堂寨那一片却因为地处英山并没有很好的旅游开发。英山不开发天堂寨的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虽然天堂寨在英山境内,但山顶一带已经成熟且比较好玩的都在金寨和罗田,再花大力气去搞可能费力不讨好;第二,英山早年主打的吴家山森林公园和这些年力推的南武当也颇有噱头可言,山下已经很火了,大可不必去跟别人抢一个山头玩。
由于朱元璋立国之后,对相关历史进行了大量的删改,我们已经很难把反元义*所有的情况都搞得清楚明白,但基本情况我们还是可以大致勾勒出来,是可以讲故事的。
我结合史书和推论演绎的研究成果大体是这样的:
南宋谢太后献玺投降之后,南宋流亡小朝廷虽然只坚持了三年就全*覆没,留下了“崖山之后无中国”的说法。但官场异类文天祥所做出的努力也许为再造中华打下了某种基础。
程纶在补贴淮西诸寨的同时,发现并花费重金在大别山深处的多云山顶打造了天堂寨。这座靠当时的武力基本攻不进去的寨子从此就成了反元同盟的总坛,大抵也就是金庸笔下的光明顶或者黑木崖了。
或者就是文天祥本人首倡,或者是程纶、傅高等人呼吁,一个或者可以叫做反元民间同盟的组织在天堂寨成立并不断壮大,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开始是弥勒教和明教,以及被打散的南宋官*和乡勇,然后是各类不愿被蒙古人奴役的组织包括一些正牌的佛教和道教组织,当然不乏一些热血文人和走投无路的平民和盲流,更为重要的是,一些德高望重但没捞到崖山跳海的南宋遗老和豪门大族也纷纷加入到这个具有官方血统的组织中来,甚至还有一些迫于形势投降了蒙古人的心怀异志者。而这个反元民间同盟的名字,就结合高大上的东晋白莲社和这一带一直富有群众基础的白莲宗之名,叫做了白莲教。至于教义,他们就在弥勒教、明教、儒教、佛教、道教等诸多教义中选择一些相对简单浅白又能够互通互补的内容和茅子元的食菜教进行糅杂改造,抛开弥勒下生和追求光明等噱头,其实质上的内容就是反蒙复宋、光复中华。
由于组织构成的复杂性以及面临环境的严酷性,白莲教从成立之初就完全保持了弥勒教和明教固有的邪教运作模式。他们拥有一整套的暗黑运作模式和保密措施,私下的暗黑运作从来就没停止过,可表面烧香结社、信仰弥勒的白莲教却堂而皇之的登过大元的朝堂,甚至在被禁之后还有著名的高僧大德去帮他们喊冤(居然还恢复了,虽不久又被禁)。
白莲教的运作模式大抵是*教合一的总部,有教主总领天下,还有一尊神—哦不—是尊降世的弥勒佛传播教义,其下还有或*或教的各类官职;各地还分设组织严密的香社也就是分舵,在总部和弥勒佛的领导下,各地根据其不同情况打出各种旗号吸收民众对抗元廷。
在公元一千二百八十九年南宋小朝廷灭亡之后的五十年间,白莲教隔三差五就在南方一些地方(看着离大别山都挺远的)打出弥勒的旗号起事,虽然无一成功,但打响了名头的同时也锻炼了队伍。
公元一千三百三十八年,江西宜春僧人彭莹玉在家乡带着他的两个弟子周子旺(提醒一下金庸迷,这是周芷若的爹)、况天和五千信徒起事,不久,自立为周王的周子旺兵败被俘而死,彭莹玉带着周子旺的平章况天逃脱。这是元末大起义的滥觞,(虽然上一年有打着大金国旗号的广东定光佛和打着李老君太子旗号的信阳弥勒起义,但我还是把这个事情归到彭和尚名下)。这个彭莹玉是白莲教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彭莹玉又名彭翼、彭国玉、彭明,号彭祖师、彭和尚,在白莲教里,他就是弥勒的化身。(金庸和梁羽生都在小说里用过这个人物,但金庸只让他干了个明教的五散人,显然大材小用了,而梁羽生说他是天下第一高手还是相当靠谱的。)
我不知道十岁就在宜春慈化寺出家的彭莹玉是什么时候被前任弥勒化身选中成为接班人的,在周子旺起义失败之后,彭和尚来到淮西,继续以行医为名传布教义,发展了大批信徒。并开始将能力突出的的信徒以“普”字记名(茅子元有普、觉、妙、道四字记名之说),进行精心培养。况天改名况普天,又新收邹普胜、邹普泰、赵普胜、丁普郎、杨普雄、项普略、欧普祥、陈普才、陈普义、李普胜、钟普高、张普宪、史普清、王普敬等,传说共计有十八普,这些出色的彭*门徒后多为元末红巾起义*的领导人和重要将领,甚至部分后来还成为朱元璋明王朝的开国功臣。
公元一千三百四十八年,元末两个私盐贩子出身、反复无常的义*领袖之一的方国珍在浙东温州一带起事,让正准备发起宜春、万载和浏阳起义的彭和尚面临被追捕的困境,他只好再次逃进大别山的麻城七里坪(上世纪*麻起义核心地带)也就是铁匠邹普胜家里。也许是在这个时候,他和邹普胜以及贩卖土布的白莲教主徐寿辉多次沟通,对当前反元局势进行了全面的分析和商讨,认为由于元廷内部之纷乱以及南方民众的情绪,大举起事时机日渐成熟,于是就开始了极为系统的安排和布置。
公元一千三百五十一年,经过三年的准备,白莲教各路人马都已准备到位,就等着教主一声号令。四月,因北方白莲教领袖韩山童、刘福通在阜阳颍上组织聚会时消息走漏,遭到官府突袭,韩山童被捕遇难,刘福通逃回颍州。次月,仓促提前起义的刘福通带领部下打下颍州,并迅速向河南信阳一带发展,打下了罗山、确山、光州等地,做好了随时可以退进大别山的铺垫。
到了这一年的八月,白莲教终于全面发动(这点倒符合了文天祥的策略)。徐寿辉、彭莹玉、邹普胜和倪文俊等人在天堂寨竖起反元大旗宣布起义,一举攻占罗田县城,次月,义*攻下*州、蕲州和蕲水,并在蕲水清泉寺也就是苏东坡填词那寺建立了大宋*权,徐寿辉称帝,年号治平,建立了莲台省(相当于中书省)、领*元帅府、枢密院以及中央六部等**机构,彭莹玉任国师亦为*师统领百官、邹普胜任太师,倪文俊任领*元帅元帅。随后,他们迅速夺取了武昌、安陆、沔阳、九江、上饶等地,沔阳陈友谅、随州明玉珍等义*首领也纷纷投到徐寿辉旗下,一时间,天下震动。与此同时,芝麻李、赵君用攻取徐州,布王三占领南阳,次年年初,孟海马和郭子兴又分别在襄阳、濠州起事,湖北、河南、安徽、江西各地也陆续不断有义旗打出,民众纷纷响应。各路白莲教义*均烧香聚众,以红巾裹头,称香*、红*或者红巾*。
徐寿辉的大宋*权发展速度之迅猛令人乍舌,他们很快就占领了湖北、湖南、安徽、江西、江苏、福建的大部分地区,并进兵杭州和四川,几乎大半个南方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兵力也超过了百万,以十八普为骨干的将领资源也较为丰富,其中邹普胜、倪文俊(也有说丁普郎)、赵普胜、傅友德被呼作四大金刚,均英勇善战。也因为此,他们遭到了蒙古人的重点